连岳老师在谈医疗腐败问题的时候,提出了一个“市场化”的想法,在这个问题上笔者不敢赞同连岳老师的看法。
首先,和连岳老师一样,笔者对中国的医护工作人员也深表同情。在任何国家,医生都是顶级收入阶层,而中国的医生——可能在一个医院里有那么几个“收入尚可”的,但就整个群体来说绝对谈不上“高收入群体”。而在美国日本,一个普通的医生就能把高级公务员轻而易举地甩出五公里去。
中国的医生收入偏低,同时所冒的风险却是全世界最大的,他们一直在为政府在医疗方面的失政买单,经受着“医患矛盾”的拷打,有时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连岳老师接下来的论述就不能同意了,连岳老师说医疗腐败是合理的,因为市场没有给医生以正当的报酬,所以就应该以医疗腐败的形式来补足差额,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只能靠“市场化”才行。
中文中经常有一些很有魔力的字眼,比如“改革”和“综合治理”之类的,如果说这类字眼能够被目的完全不同的人拿来当个大筐,什么都能往里装,那么还有一些本来含义很明确的字眼也经常被人到处使用则就是一种名词拜物教了,这类字眼有“市场化”和“高科技”等,只要看简化汉字传媒,经常能看到这些词汇,不管要解决什么问题肯定会有人提出这么几个字出来,算是一种市场万能论或者科技万能论吧,但是市场化或者高科技到底是不是万能的呢?
连岳老师并没有描绘出示意图出来——哪怕是初步的市场化到底怎样解决这个问题。
市场化是什么?市场化的目的是什么?某个行业的市场化就是政府不再去干涉这个行业,任凭市场规律去起作用,对于这个行业来说,市场化的目的是追逐更大的利润,也就是说市场化就是说由金钱和利益来决定一切。
对于生产和制造行业来说,市场化是正确的,但对于教育和卫生行业来说,市场化则是万万不可的,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敢在教育和医疗这两个地方说“市场化”的就只有中国了。
人类社会依靠我们的劳动才能维持下去,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个社会所必不可少的,只有基于这一点,才能继续开始讨论。人类社会的功能趋向越来越复杂,对社会成员的能力要求也越来越高,参加劳动前的训练阶段也就越来越重要,维持社会成员的身体状态良好,能够为社会提供劳动也就变得越来越重要,这就是教育和卫生的作用。这两个行业都是社会为了自身发展而需要投入的地方,就是说从本质上来说就是“赔本”而不是企图从中得到经济回报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何谈市场化呢?
再说,现在的医疗腐败不就是市场规律的结果吗?连岳老师也指出了这是“法定工资太一般”所带来的结果,这不就是“市场化”的反映吗?还要怎样市场化呢?
果医疗真的完全实现了完全市场化,我相信有一部分人看病不说更加方便起码也不会更加不便,可是其他的更多的人怎么办?这个社会还是没那么有钱的人占了绝大多数。一个高管白领得了阑尾炎开一刀就解决了问题,难道一个砌墙的农民工得了阑尾炎因为他没有开刀的钱就活该咬牙硬熬吗?
现在把《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45条的前半原文抄录于后:“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年老、疾病或者丧失劳动能力的情况下,有从国家和社会获得物质帮助的权利。国家发展为公民享受这些权利所需要的社会保险、社会救济和医疗卫生事业。”
也就是说每个公民都应该享有医疗服务的权利。机关的处长也好,贵州大山深处的老农也好,都有同样的权利。可是市场化能够保证这些权利的实现吗?如果从市场的角度出发,医院的选址肯定是在北京城里而不会在贵州的大山里,那么贵州的大山里怎么办呢?
就是说教育和医疗决不能搞市场化,这两个行业是政府向国民提供福祉的行业。
连岳老师的观点其实有两个问题,第一是连老师把现在医疗资源不足而且分布不均的现象固化了,第二是连老师把现在政府不问医疗也固化了。如果在“现状万岁万万岁”的前提下来讨论这个问题的话,那就只有像连老师这样的结论,也就是说谁送的红包重谁才能得到健康。就像微博上有人在讥笑笔者的观点是“相当读者文摘,但仔细想想经不起推敲”。
其实不需要推敲,欧洲和日本都是国家在掌管着健康保险,英国干脆就是以国家税收来进行运营,只有美国除了老人医疗之外还在实行自由诊疗制度,但即使在美国,奥巴马也已经开始了实行全民健康保险的行动。说“经不起推敲”的那位朋友不知道这个世界不止一个中国。
有这么一种说法:“中国有覆盖面最广的健康保险”,这句话只有在“太平洋里打了个鸡蛋,于是环太平洋的人都喝上了鸡蛋汤”能够成立的时候才有意义。
笔者有严重的心血管疾病,现在心血管内还装了五个支架,笔者曾经把一些经历写成文章在《经济观察报》上发表过,除了介绍日本的医院之外,捎带着也介绍了日本的基本医疗制度,包括医疗费用问题。根本就不认识一个医生的笔者在发病开始之后的两年内,前后在两个医院做过六次手术,没有送过一个日元的红包,也没有付过什么高昂的医疗费,到现在还是活得欢蹦乱跳。
会不会有人说:“因为日本是发达国家,所以他的工作做得好”?说这句话的人不了解情况,日本从1935年开始就实验实行国民健康保险了,1938年开始公布了《国民健康保险法》,从1961年开始就正式把全民强制纳入了国民健康保险体制,没有人会认为那时候的日本会比现在的中国更加发达吧?
日本政府为了国民的健康做了大量的工作,笔者在《谁在统治着日本》中介绍过日本的高级公务员们,这个制度是他们从德国学来以后做了大量的工作使之能适应日本的实际,如果中国真要想把医疗保险弄好,那还有相当多的工作等着去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缴费多少,报销比例多少全是领导大脑一拍的后果。
让我们来纸上谈兵地看看要做哪些工作。首先,估计大家都不会反对医生应该比别的职业从业者得到更加高的报酬。在中国之外,几乎所有的国家和地区都是这样,如果有人看到医生的报酬眼红的话,他也可以去从医啊,只要他能考上医科,拿到医生执照,别人不会有意见。那么医生应该比别人高出多少呢?这就牵涉到一个“除医生之外的人的平均收入究竟是多少?”的问题了。有这个数据吗?没有,大家都知道光统计工资收入会得出多么荒唐的结果出来。
有了社会平均收入,就可以定义医生的收入了,不管是高于别人20%也好200%也好,反正医生的收入线就可以出来了。接下来就是这条收入线如何实现法。医生的收入只能从医疗费中来,于是就要对医生的医疗行为进行统计分析?能看多少个门诊?能做多少个手术?能开多少个处方?而一般的医生进行这些医疗行为的频率又是多少?有了这些数据之后才能定义出来一个“医疗报酬”,规定看门诊收多少钱?做手术收多少钱?
笔者相信没有一个医生会喜欢患者那儿拿红包,堂堂正正拿自己的高工资多好啊?能挣这么高的工资,说明医生优秀,而能拿这么多外快,只能说明这个社会的变态。
剩下来的是这些钱由谁来出?医疗保险报销部分是多少,个人承担的部分又是多少?医疗保险为什么能报销这么多?财政根据在哪儿?医疗保险的基金是如何构成的,个人缴纳的负担是多少,雇佣单位和国库补助的比例又是多少,国库补助的部分有安定根据吗?会不会发生突然无法补助的事情,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
只有认认真真解决了这些问题之后,才能解决现在医疗保险乱象丛生的问题。
所以“只有有利润可追逐,医疗才会发达。无利可图,他人为何要关心你的健康?”这句话是不正确的,医疗技术,医疗设备和药物的开发本来就不是医疗行业的事情,分别是科研和制造业管的,那边早就市场化了。至于他人是否关心我的健康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有政府关心就行了。政府的作用是什么?不是盖房子也不是做生意,而是为国民搞教育搞医疗的。